他是一隻奇怪的狐狸。灰毛,瘦又長,長得更像狼。

 

  那些棕毛的,白毛的,狐狸,笑起來都特別可愛,唯獨他一個特別不喜歡笑。

 

  其實也不是真心的不喜歡笑,只是真的沒有什麼事特別需要動用他的笑容。

 

  不過通常,他的一號表情就看著像是在生氣,而這一號表情大概佔有每天的9/10,剩下1/10,他自己預估是在夢裡的時候,或許會比眼睛張開醒著的時間,還要有更多變化。

 

  尤其是那時他夢到了一隻能讀懂他所有情緒的小倉鼠,接著把小倉鼠拆吃入腹的故事,那時可以肯定,嘴角的弧度或許是人生的巔峰。

 

  …

 

  「你看屁啊?」是幼稚園同班的小屁孩,自以為是老大,其實不過是長得肉一點、力氣比較大而已。

 

  「……」實在太懶得跟這種白癡對話,於是全圓佑只看了他一眼,便繼續玩著他手上的遊戲機。

 

  那一眼,在全圓佑的表達來說,算是極其充滿善意的眼神,可對那理解能力不足的小傢伙看來,是活生生的挑釁。

 

  誰知道現在這世道連幼兒生都懂幹架了?

 

  在那胖嘟嘟的小肥仔摔了小狐狸的遊戲機時,他的尾巴終於炸開了。

 

  兩個人在遊戲場的草地上扭打著,周圍的小朋友有的哭喊有的尖叫,就是沒有人敢上前阻止他們。

 

  太兇殘了,這兩個小小朋友。

 

  堪比競技場上的鬥牛,打得十分激烈。

 

  「你們兩個住手!」一記脆生生的童音劃破在兩人之間,一雙肉乎乎的手臂架起了全圓佑,「圓佑你這樣不可以啦!會被老師罵的!」

 

  小倉鼠。

 

  這傢伙的名字……叫啥去了?

 

  全圓佑只記得這傢伙長得像小倉鼠,所以同班同學都喊他肥倉

 

  今天仔細一看,這綽號真的是取得非常適合他了。

 

  小倉鼠權順榮並沒有辦法知道小狐狸全圓佑此時是怎麼在腦袋裡數落他的,只知道他是這個班的班長,要維護班級的秩序,大家要相親相愛,不可以打架!

 

  而為什麼兩個人打架,小倉鼠卻選了小狐狸架住呢?

 

  很簡單啊,因為他比較…ㄕㄡ……不是,是比較佔上風。

 

  那肥得跟小豬一樣的孩子,早就已經被揍得在地上哇哇大哭了。

 

  真看不出來,原來這瘦巴巴的小狐狸,也可以這麼有力氣!媽媽明明都跟他說要吃得飽飽,肚子圓圓的,出去跟人輸贏才不會落下風,看來媽媽錯了呢!

 

  「你為什麼要打他啊?」小倉鼠沒有架住小狐狸太久,畢竟小狐狸看著也沒有繼續要動手的樣子,他也就鬆開雙臂了。

 

  小狐狸撿起掉在地上的遊戲機,遊戲機邊角沾了一些泥土,他心疼的用衣服將遊戲機每個角落都擦得看不見一點髒汙才滿意的,微微的笑開了。

 

  「全圓佑!你做了什麼?」

 

  熟悉的謾罵聲,好像總是這樣,不管每次他跟哪個小朋友起爭執,老師第一個找的都是他。

 

  尖銳的斥責聲在耳邊嗡嗡地響,他很習慣了,一點都不覺得受傷,反正頂多就是回家在被同樣頻率、同樣分貝、同樣內容,差不多的聲音再洗腦一次。

 

  「老師!」

 

  這次全圓佑第一次在兩次不舒服的情緒上升之前,即時阻斷的鈴音。

 

  「你們還不知道是不是圓佑的錯就罵他,他這樣好可憐喔。」小倉鼠權順榮的小手走向小狐狸全圓佑拉起他的,細長卻有神的雙眼望著老師,一字一句認真的說,「而且好像是圓圓的遊戲機先被摔,他才生氣的,但是誰先打人我就不知道了……」

 

  這時一旁方才讓兩人嚇壞的小朋友回過了神,小聲地道,「是小朱先打他的!我有看到!」

 

  「我也有看到……」、「嗯、圓圓一開始沒動手的……」、「對啊,圓圓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被打了,好可憐喏。」

 

  之後的事情怎麼落幕的,細節他不記得了,他只記得,那隻小倉鼠對他笑得跟日頭一樣的燦爛,並對他說。

 

  「太好了,大家對圓佑的誤會解開了。」

 

  

 

  從那之後這隻小倉鼠就擅自的成為了他的翻譯官。

 

  全圓佑倒是沒有特別喜歡權順榮,但對於講求團結精神特別注重的學校生活,如果可以讓權順榮自動做為他的夥伴,他確實會輕鬆很多。

 

  因為他的翻譯真的是非常的準確。

 

  權順榮自動接洽的翻譯官任務,一直持續到了高中,兩人也算是人們口中的竹馬竹馬了。

 

  只是坦白說,再怎麼樣到了高中還需要人幫忙傳達自己的意思,實在一點都不會讓人理解,反而產生了更多的歧見,例如此時。

 

  教室裡,全圓佑與權順榮一前一後的坐在靠窗邊的位置,權順榮正在對全圓佑提議放學後要去哪裡鬼混,全圓佑支著臉頰,臉上沒什麼表情,也不曉得有沒有聽進去。

 

          班上幾名愛運動的男同學走到了他們的位置前,正確來說是權順榮的位子前。

 

  「喂,順榮,有沒有空啊?一起去打場球再回去吧!」

 

          「哦!我們正猶豫要做什麼呢!」權順榮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全圓佑手臂,「圓佑我們去打球吧!」

 

          全圓佑這才微微仰起臉,偏頭抬眼看了幾個來邀請打球的同學。

 

          這一眼在他人看來有些充滿了十足的不屑。

 

一個脾氣比較火爆的男同學忍不住就不爽的對他問,「你什麼眼神啊你?」

 

全圓佑先是眨了下那雙狹長的眼睛,隨後輕輕的嘆了口氣,內心挺無奈。

 

不料對方因為他這舉動更加不悅的蹙緊了眉,其餘幾個其實對全圓佑也頗有微詞。

 

權順榮擺著手,聲音柔柔的替全圓佑辯解,「哎——你們不要生氣,圓佑沒有惡意啦…他本來就…」

 

「我說順榮。」其中一名戴眼鏡的男孩子手按在權順榮的肩膀上,眼睛卻是看向全圓佑,「他都幾歲了,也不是啞吧,有什麼話不能自己說嗎?」

 

「對啊——」其他幾個人附和著。

 

「圓佑從小就這樣啦……。」

 

權順榮仍然好聲好氣的解釋著,而全圓佑也仍然面無表情的沉默著。

 

那戴眼鏡的男同學深深的吐了口氣,拿下放在權順榮肩膀的手,眼睛橫了全圓佑一眼後,轉而看向權順榮。

 

「算了,懶得管他。順榮你去不去打球?」

 

「我們……」

 

「好啊。」

 

或許是全圓佑平時真的話太少了,不太會掌握說話的音量,也或許是權順榮那聲'好啊',讓他有些出乎意料。

 

權順榮跟著那群男同學走了,全圓佑待在教室裡原本的座位上。

 

大概是太習慣了黏乎乎的權順榮,所以突然的抽離很不習慣。

 

全圓佑的腦袋快速做出理性的判斷,但心裡那股異樣感,卻沒辦法用思考解決。

 

他想了想,自己該要按照他剛才沒說出口的想法去書店,還是該……

 

全圓佑餘光瞄了一眼沒有權順榮的位置,椅子上的書包沒有帶走,這傢伙真的很健忘。

 

——算了,在這裡睡覺等那傢伙回來拿書包吧。

 

 

「唷誒——圓佑、圓圓,啊!你起來啦。」

 

難怪夢裡出現了一隻很吵的倉鼠,原來是權順榮回來教室了。

 

全圓佑從課桌上爬起來,打了哈欠又伸懶腰。

 

「喏,我給你帶了蔬菜餅乾回來。」權順榮把全圓佑從小到大最愛吃的蔬菜餅乾放到他手上,坐回位置上,雙手靠在他的課桌上,笑瞇瞇的對他道,「謝謝你幫我顧書包。」

 

全圓佑沒有回答,只是拆開了包裝,將蔬菜餅乾一塊一塊往嘴裡放。

 

權順榮雙臂攤在了桌面上,下顎貼在自己手上,仰視著全圓佑。

 

「圓佑,你喜歡我嗎?」

 

蔬菜餅乾也被擱置在桌面上,全圓佑單手撐著下巴,嚼著蔬菜餅乾邊回答,「我討厭你喔。」

 

權順榮不氣不惱,他伸手抓了全圓佑撐著下巴的手,握在手掌裡左摸摸右碰碰的把玩,「為什麼討厭我啊……?」

 

全圓佑垂眸,看向那雙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後都肉嘟嘟的小胖手。

 

「因為你總是可以看透我的心情、我的想法,不會誤會我。然後還有你的表情很豐富,完全不會有人誤會你,讓我很忌妒,所以我很討厭你。」

 

權順榮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眼眸直勾勾的望著全圓佑,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

 

「什麼啊……怎麼聽都是喜歡死我了。」

 

從幼稚園就不曾再碰過彼此的手,睽違了十幾年的光陰,再一次由權順榮牽起了全圓佑的手。

 

權順榮將全圓佑的手指抵在自己的唇上,輕聲的對他似呢喃般的詢問,「你也喜歡我對吧?」

 

「我有誤會你嗎?」

 

全圓佑對上那對狹長卻有神的雙眸,十幾年變了些什麼、什麼沒變,都映在裡頭。

 

「有……」他傾身向前,與權順榮相互凝視,「才怪。」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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