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李森育開啟了一個新的習慣——記錄夢境。
初衷是什麼他也不太確信自己的記憶了，就像有時候分明記得夢境，睜開眼的當下卻又忘了。
一開始很常這樣，後來記錄久了，偶爾暫時忘記內容，在床上發呆躺了一會，又能想起來，甚至恍然大悟，自己連這麼印象深刻的事情都能忘記。
還有一種情況。
李森育是使用手機的記事本記錄夢境內容，他的盲打境界還沒那樣高深，沒法閉眼打字，所以在賴床，全身不想動彈時的期間。他會在半夢半醒間，重新複習一遍夢境內容，可是習慣是很糟糕的。他曾經覺得自己已經完好的將夢境內容記錄在手機裡，拋開那些東西去想其他事情後，拿起手機檢查，卻發現自己跟本什麼都沒記下。
於是有好幾天的夢境記錄，內容是如此——『有做夢，但忘了。』
也是有沒做夢的時候，但很少，一年內的時間，少的能有手指頭數出來。
李森育一時興起，決定彙整一下夢境的記事本。建立了EXCEL檔，將一年來所做過的夢境，輸入進一個個方格裡。
他記錄夢境的方式，不是很詳細。多半是把夢境最深刻的部分，用幾個單詞描述而已。
夢到與自己的周遭無關的人物，他會直接打出真實姓名，若是身處自己周遭，能接觸或曾經接觸過的人，他會將名字轉成英文字母，取字最前名的英文單字。
有時候英文單字會重複，他在某些時後重新查看夢境的紀錄內容，也會忘記當初那個夢境是在指誰，但也有些夢，即使不用記錄他也記得。
就像有些人，不記得也沒差，因為根本就不會忘。
——『CMJ、他家、父母，吃飯』
李森育看到這三個英文字母，下意識的撇了撇嘴角，「這人為什麼還在啊？」
喃喃過後，手指繼續飛快的在鍵盤上跳動，完成他的夢境記錄檔案。
只要在意一次，就停不下來，他真想把那三個英文字從他腦中摳掉。
『CMJ CM』
媽的，待會資料處理完，他鐵定搜尋CMJ三個字，然後全部刪除掉。
以他多年累積的打字速度，很快的就把一年份量的夢境全數搬移完成。
篩選，CMJ。
『CMJ、逛夜市、腳踏車』，『便利商店、宵夜、CMJ、路燈』、『走廊、高中教室、水、滑倒、CMJ』、『牽手、接吻、睡覺、CMJ』、『家、大門、平頭、笑臉、CMJ』……
虛虛實實，真假參半。不過其實都是假的，因為是夢，李森育確信自己已經不蠢了。
只有分手是真的。
「算了，又不是只有你出現在夢裡，還有很多人呢。」
「你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
自言自語，那傢伙說自己自言自語超可怕的。
「O林羊，誰準你一個人好過。」
李森育打開LINE，把封鎖名單的人弄回清單裡，點開聊天室。
【你他媽給我從我的夢裡滾出去】已讀04:22
他怎麼還沒睡？李森育心裡一驚，想著這人不是做早班嗎？難道要通宵去上班？
【你做夢關我屁事？】已讀4:23
哼，一張狗嘴，還是吐不出好話。李森育傳了一張貼圖，又把人打回黑名單。
轉戰他那貼文都典藏的一乾二淨的平台，改了改個人資料簡介。
【你就不要夢到我】
弄完，李森育終於覺得有些累了，決定美美的睡一覺。
夢裡，程茂傑跟他說，他才沒有夢到他。
醒來之後，他去看了看程茂傑的平台頁面。
【夢到了又怎樣】
他返回自己的頁面，更改資料。
【代表你忘不掉我】
過沒多久，手機響了，有一封簡訊。
【所以你是在自爆自己忘不掉我？】
幹，他李森育怎麼還是一樣蠢。
11/29
程茂傑承認，李森育是他人生嚴重的失誤。李森育表的白，而分手是他提的。他們之間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
至少在他看來，他已經盡量將傷害止損到最低。至少在他鬼迷心竅答應李森育之後，他盡力讓他們之間沒有更無法挽回的痛苦。
李森育跟他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在他對李森育還沒有多少印象之前，李森育就跟他表白了。
他很驚訝。稍微有些震驚，他記得那時候身邊的人就說過，李森育對你有意思，你知道嗎？
他笑著回怎麼可能，他親口說的？那人又說，誰都看的出來，那個眼神。
他回想了一下他們之間的相處，還是不曉得李森育怎麼喜歡上他的。
「你喜歡我哪裡？」他回傳訊息問李森育。
「你的手很漂亮，然後，說來你可以不相信。可是從第一天看見你我就有點在意，本來想著要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但因為還是很在意，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
「你沒想過我會拒絕你嗎？」
「沒想那麼多，但那樣的話就回去繼續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吧。」
好莽。
「我有事要忙，打電話說吧。」
他撥通電話給李森育，「對了，既然你喜歡我，那就跟我說一聲我喜歡你吧。」
「呃。」
「嗯？」
「嗯……」
「很難嗎？」
「很難好不好？」
他邊打遊戲，邊聽著耳機內傳來李森育的呼吸聲，還有猶豫不決而不停發出的哼哼。
他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有趣，這人剛才那股衝勁去哪裡了？
「不說就沒機會了喔？」讓人忍不住想逗一下。
「我喜歡你。」
「好，那就在一起吧。」
程茂傑發完簡訊後，將李森育的手機重新拉回黑名單。
點開LINE，發了訊息給現任男友。
【想你了，在幹嘛？】
然後點開李森育傳來的訊息，是那個他最討厭的公雞圖案貼圖。
退出LINE，他拿著手機發呆。
跟李森育分手的最大原因，李森育總是刻意輕易挑動他的情緒，他討厭那樣的自己，那個他最想揮別的自己。
李森育簡直就是一把火，碰到哪哪就燒起來。
現在也一樣，哪裡都沒變，還是那個李森育，還是那叢火，還是那個可以輕易挑動他神經的傢伙。
11/30
其實李森育想想，這應該不是因為程茂傑而養成的習慣。
他本來偶爾就喜歡找遊戲玩玩，跟程茂傑的一點關係也沒有。
只是這遊戲他剛好跟程茂傑玩過而已，真的只是這樣，遊戲又不是他做的，他只是因為程茂傑而知道這個遊戲而已。
他玩遊戲，一直都是別人找他，他對遊戲沒有特別的執念，對遊戲也沒什麼概念。
他玩過RPG遊戲，網頁遊戲，單機遊戲，音樂遊戲。
比起贏，他只是因為有人找他玩，他就玩了。對輸贏沒什麼概念，但他討厭給別人添麻煩。
他不想認真玩遊戲，可是找他的人玩遊戲總是特別較真，輸了生氣，贏了開心。
他想，不過是遊戲而已，為什麼要如此在意。
程茂傑也一樣，明明嘴上說著只要一起玩就好，可是玩得比誰都認真。不知不覺，他也就認真了起來，然而只有態度認真。
李森育承認自己玩遊戲玩得很差勁，儘管他看了一些遊戲直播主的影片，可他也只記得那些用詞。什麼技能冷卻、走位、裝備特性，他通通無法融會貫通，就只是挑他覺得看起來厲害順眼的用。
他很討厭玩遊戲被罵，尤其是被找他一起玩的人罵。一被罵他就想逃，RPG遊戲就逃到其他分流其他地圖當孤兒刷等級，音樂遊戲就自己開房打排名。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嶄新的遊戲型態，DOTA遊戲。完全沒有辦法逃避，必須要直接面對，與隊友合作。
他不擅長，真的，不管是遊戲，還是與人類溝通。
他時常在坐在程茂傑身邊看他與他堂哥連線打遊戲，程茂傑玩起遊戲來，連吃飯也不顧。雖然他玩遊戲不怎麼樣，可是他至少還看得懂遊戲流程，能夠掌握什麼時機投餵程茂傑不會被罵。
反正看到螢幕黑掉的時候，把飯遞到嘴邊就好。
「你是我媽嗎？」程茂傑常常這樣說他。
「你跟你媽談戀愛嗎？」
「你真的很像媽媽。」
「像你個鬼。」李森育操作著刺客法師的躲進草叢裡，等待時機以及傻傻送上門的人頭。
果不其然，蹲到了一個脆皮射手。那射手還傻兮兮的往草叢靠，李森育一套技能全部甩出去送他回溫泉泡湯。
兵線清完，李森育在兵線的掩護下又換了一朵草叢埋伏，確認了一下經濟與對方的裝備性能。
可以，除了坦克沒有意外他幾乎都能秒掉。
他以前怎麼那樣傻，只知道不停向前衝，看到人就打，殘血也不回補，跑線是什麼，又不是運動會。
不過就像剛剛說的，這遊戲，就是個需要隊友的遊戲。李森育把視線拉到下路，馬上就看到他們家的脆皮射手露頭被抓到了，輔助護崽心切衝上去保護，打野興沖沖跟上，正好下滿一盤水餃。
——DEFEAT
李森育深呼吸抹了一把脖子，他才不會跟程茂傑一樣輸了就生氣，他才不會。
李森育返回遊戲大聽，訊息欄亮起，他收到了一封檢舉信。
——孤兒逆，團戰不跟！
「哇咧！O拎老師！」他剛剛就不該心軟不檢舉這些智障！
罵完下一秒，李森育又蔫了。媽的，怎麼又動肝火了。去你的程茂傑，全都是他的錯。這破遊戲，遲早有一天刪掉他。
11/30
他只和男人交往過，也只喜歡男人。但他交往過男人，基本都是異男。
分手前，交往期間都還是與女人有著關連。
分手前就劈腿找女人，在交往期間正在進行一段與女人的婚姻。
李森育，跟這些人不一樣，他直說自己男人女人都可以接受。
更可怕。
不安全性，簡直提升到了另一個層次。任何人都會成為備胎。
某一天無聊得發慌，一時興起翻了翻他與李森育還沒交往前的聊天記錄。剛加上好友沒多久，還沒交往前，他還曾經說要介紹女人給他認識。
雖然他聽過他們的同事說過，李森育說自己兩種性別都能夠接受。
說實話，他不相信。異男的話，聽聽就好。
最後還是會回到女人的懷抱，經驗是這麼告訴他的，事實也是如此。
可李森育，又不一樣了。
他知道李森育喜歡過女人，但沒有交往過。分手也跟女人無關，只與李森育有關。
李森育沒有不愛他，他很清楚。可是他確信他們並不適合。李森育一直在遷就他，而他也一直被李森育的情緒牽著走。
他也沒有不愛李森育，可是，這樣的他們，真的有未來嗎？就算有未來，那他們大概要互相傷害一輩子吧。
何必呢？
他眼裡的李森育一直是衝動的，提分手那刻也是，李森育還是跟一頭看見紅布的公牛一樣，不停的撞上來。
可惜他不是布，是銅牆鐵壁。
「早一點清醒吧，傻子。」
程茂傑看著李森育回傳的訊息，輕聲道。
【O林老師，誰忘不掉你】
要是知道李森育不是那麼灑脫的人，他說什麼都不會去招惹他。
【我也想你喔，在吃飯，你呢？在做什麼？】
現任男友，是他很滿意的人，平日溫馴，只在該發怒的時候發怒，與李森育，全然不同。
找人談戀愛不就是該如此嗎？放鬆，舒服，能相處。
像水一樣，淡淡的。儘管有點無聊，可這是最好的，他得相信這是最好的。
他已經不想要再被情緒左右，他受夠了，真的。
【也準備要吃飯，天冷，多穿一點，別感冒】已讀12:01
【怎麼像媽媽似的～】已讀12:05
【是嗎？那別穿了，到我被窩裡吧？】已讀12:06
【流氓。】
多可愛，一撩就懂。
李森育一開始也挺有趣的，什麼都往嘴外倒，什麼想法都藏不住。不過情商跟戀愛技巧倒是一直都不在線。一要他做些什麼就害羞的自閉起來。李森育的腦迴路，直到今天，他還是拎不清。
就跟他還是時不時會炸出一堆自爆訊息，惹得他發脾氣一樣，這人為什麼就不能老實待著。難怪老是被討厭，就知道每天投炸彈。
程茂傑修改了LINE上的動態，「要炸，那就如你所願。」
11/30
李森育不懂程茂傑的不自信。程茂傑總說自己哪裡不好，但明明哪裡都好。
就算有他覺得不好的地方，那也就只是一個特質而已，人不可能永遠一樣。
而他的記性果然很差，知道的事情，總是一忘再忘。
「是啊，人會變，為什麼我就相信他永遠不會離開了。」
就像明明知道分手了就是不愛，不想跟自己在一起的意思，為什麼還要不停的想著該如何喚回。
留不住的人，怎麼樣都留不住。
李森育發現程茂傑更改狀態的時候，就知道他交新男友了，雖然他下意識的說服自己那不過是個狀態。
「哼，真快啊，不過半年左右的時間。」
說來可笑，這還比他們交往的時間長。
那個扎眼的愛心圖案，那個刺眼的卵黃色。
李森育按著胸口，感覺悶的不行。他決定出門找一件事情做。半夜一點半，他幾乎不會在洗完澡後還出門，可是這件事在跟程茂傑交往期間發生過挺多次。
春天還沒走，夜晚還有些涼，衣服穿得薄了一些，李森育騎著機車，冷得直發抖。
騎了十幾分鐘，李森育騎到了一間便利商店。在停車前他就已經發現了那些熟悉的身影。
李森育脫下安全帽，走到便利商店的落地窗前，伸手撫摸那靠在窗邊假寐的小肥貓，真是一點都沒辜負橘貓的強大基因，賊肉感。
還有一隻親人的玳瑁貓，也挺胖，揉起來也很舒服。
那隻賓士貓仍然怕人，李森育看他趴在牆沿上沒去打擾。
「沒事，我也討厭人類。」
他應該要當貓，但應該沒什麼差別。做為人類討厭人類，若做為貓，那他應該就會開始討厭貓。
——李森育真是巨麻煩，活該沒人愛。
李森育在黑暗中發著抖騎車回家，爸爸早睡了，弟弟還在打電腦還沒睡。
他返回房間中，那窒息感又襲了上來，李森育晃了晃腦袋，拿起桌子上的綠油精督到鼻子前，用力的吸取那股沁涼。
程茂傑賊討厭這個味道，所有帶涼感的東西他都討厭。李森育倒也沒有特別喜歡，不過他的身體很依賴這些帶涼感的東西。
李森育天生鼻腔狹窄，嗅覺方面不是一般的遲鈍。幾乎要是毀滅性的臭味或香味才會感知到。
程茂傑完全相反，對味道十分敏感。太濃烈的味道他都十分排斥。
李森育頭痛時就習慣往太陽穴擦藥膏，程茂傑一聞到就皺眉。這位置擦了藥膏連帶枕頭也會沾染上，後來李森育索性就不再擦藥膏了，只吃止痛藥。
即使程茂傑對他說沒關係，你痛就抹。可他知道程茂傑是真的討厭死那些味道，還有，他不想讓程茂傑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悅。
李森育對於跟人類同處一個空間很陌生，有一些經驗，可他還是感覺陌生以及恐慌，更尤其是他的個人空間，連家人闖入都讓他不自在。
一開始程茂傑想進入，李森育也糾結了好一下子。可還是覺得，不讓男朋友進房間，似乎太過份了。後來一回生二回熟，漸漸的也就適應了。
以至於現在，他獨自回到房間，都會產生一些輕微的幻覺。
例如那個等他跟他一起進入房間的身影，或是那個等他洗完澡躺在床上打遊戲的身影。
他們之間還是有一點相似的部分，例如他們睡覺都不喜歡有一丁點光線，包含月光。
所以當房間整個暗下來後，就代表他們要睡了。
李森育躺上床，點亮一盞小夜燈，滑著手機，偶爾看看左側的位置，偶爾望望門口。
有人還沒回家，要亮著燈才行。
12/1
【你應該有感覺到我想分手了吧】
程茂傑認為自己真的很盡心盡力在降低傷害。無論是吃飯時故意滑手機不理李森育，或是買衣服時要李森育自己去逛，還有對李森育無時無刻的冷漠。
那時，李森育也說自己知道。
可是後來他才發現，李森育根本不知道。
【我只是覺得你希望我回答知道】
所以其實他完全沒有避免掉傷口的產生。
也是，他在想什麼呢？
他最初也總是相信，這份關係是永遠的。但時間久了，他也確實忘了，這份傷痛是不可能躲過的。
這樣的經歷多了，就麻木了。
儘管他並不是因為喜歡才跟李森育交往，那也不代表李森育就沒給他帶來任何痛苦。
還是有那麼一些瞬間，那麼一小段時間，沉淪了一下子。
他怕吵，又怕安靜。李森育簡直直擊他的雷點，聒噪的時候特別聒噪，安靜的時候又跟啞巴似的。
唯獨在床上的時候，那個音頻才剛剛好，或是該說李森育刻意在迎合他的喜好。
李森育不是特別瘦，跟胖字倒是還沾不上邊。穿衣品味普通，好，說實話其實挺糟糕。程茂傑盡量不想去干涉他的喜好，但還是忍不住丟了幾件自己的衣服讓李森育穿。
然而是他太高估李森育的眼色了，這傢伙居然把他的衣服當睡衣在穿。
李森育有一次莫名其妙的在上班時間發脾氣，他不清楚李森育在氣什麼，但他實在很討厭李森育的情緒化。
下班後他沒有理李森育，也不想理，也不用理，李森育那個性格，不用多久就會衝上來投炸彈了。
果不其然，炸彈很快就滾過來了。
內容是什麼他也不記得了，大概就是覺得付出的努力回收不成正比吧。程茂傑忍著脾氣，好好的跟他開導。不料李森育哪根經，竟然又炸了第二次。
程茂傑真的忍不了了。
【誰不這樣的，這個世界上誰是一定努力就能得到回報】
然後他就真的不想搭理李森育了。最後是李森育不停道歉，他才免強消氣。
不過從那之後，李森育就越來越沉默了，只要他口氣稍為糟一點，李森育簡直就變成自閉兒一樣，嘴都不張。
那個模樣，真的讓他受不了，好像就是在怪罪他似的，無言的抗議他的行為。
他怕安靜，又怎麼可能喜歡沉默，他討厭吵架，又怎麼可能喜歡冷戰。
在他看來，已經沒有必要了，跟李森育已經沒有必要了。
「早就跟你說過我很容易受情緒影響了……你自己不聽。」
12/2
李森育不喜歡後悔，也不曾後悔。如果後悔的話，那就像是在抹滅所有過去。也像是在為自己找藉口，更像是在怪罪他人。
但李森育不可避免的需要一直逃避，逃避喜歡他，他卻不能回報的人；逃避討厭他的人；逃避他喜歡，但對方卻不喜歡他的人。
總結來說，就是逃避所有無法回報的感情。
幾乎所有他喜歡過的人都覺得他怪。包含程茂傑在內。
李森育並不介意他人覺得他怪，因為他也覺得自己很怪，他並沒有試圖去尋找原因，直到與程茂傑分手之後，直到他的挽回，竟是由他的現任男友回覆。
他才察覺到一切都不對勁了。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們已經分手了】
這人到底懂什麼？
李森育看著那不熟悉的文字，感覺整個世界在崩塌。
雖然很想說服自己這只是分手的關係才造就的不適。可是他已經沒辦法欺騙自己了。
欺騙自己他很好，欺騙自己他沒事。
他不喜歡老師，不喜歡醫生。他不喜歡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脆弱。那就像是在招呼所有人來捕捉虛弱的獵物。
一次工作時間的不適，他悄悄地跟程茂傑訴說，他知道程茂傑沒有惡意，但他將這件事大聲的與同事們告知。
也許這是程茂傑，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到了恨意，也是最後一次。
會想起這件事，也是最近的夢。
『受傷的人、教導念法』
李森育很快的就想到了，那天返回家，他蜷縮在床上。程茂傑問他去不去醫院，他搖著頭說不用。程茂傑圍繞在他身邊，努力的想讓他的注意力從疼痛上轉移。
程茂傑取了他書架上幾本語文書，指著上面那些句子，問他該怎麼唸，他一個個的說，程茂傑一個個的聽。
也不記得後來怎麼了。
那時候他們已經差不多到頭了，程茂傑很善良，即使早就想分手了，也盡力的勸他去看病。
但或許程茂傑，沒料到，他需要去看的是精神科。
李森育閱覽過一則又一則的資訊，沒有任何一個痊癒的案例。
這是一份永遠不會被理解的痛楚，而李森育認為這是一份不需要被理解的痛楚。
就像程茂傑與他訴說過的那些他愛過的曾經，他是不能夠理解的。
一個沒有愛的人，要怎麼去理解愛。他們存在同一個世界，卻又不是同一個世界。
程茂傑是真的很善良，在分手時，在他崩潰說著會不有其他人愛他的時候，他說會的，會有人愛他的。
「不行的。」因為他不會讓人愛他，因為他給不了愛。
他是一個黑洞，只會不斷的吸取能量，沒有盡頭，到死為止，都不可能停止。
他想要早一點死，不論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他人。
所有不被理解的解釋，都是藉口。他的存在，早已被判死刑。
程茂傑的精心策劃的分手，宛如一場葬禮，他該看清自己已經死了。
12/18 暫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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