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了,距離她上次見到余九花。
或許是兩年前又或許是三年前,總之久得她已經想不起來上次是哪一個時候了。
然後她忽然發現,她也忘記了她也忘不掉余九花這麼久了。
即使是在夢裡見面,卻還是那樣真實無比,胸口刺痛得像是要從眼眶淌出鮮血。
「壁虎,我要結婚了,跟百木。」
「咦?婚禮嗎?我不想辦耶,但百木好像很想,大概還是會辦吧?」
「那妳會來嗎?」
「要來喔,我會邀請妳的。」
在婚禮開場後她才到場,她找到了一個沒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其實也不是很邊緣的地方,但所有的目光都在她們身上,所以任誰都不會注意到她這個配角。
以為遠遠的望著就能夠好好消化了,結果她還是要喘不過氣了,儘管周身的其他人類並沒有密集到會奪取所有氧氣。
逃到了廁所,鎖上門,儘管高檔飯店的清潔做得用心無比,她仍然可以聞到那股惡臭,也不曉得那些味道是來自排泄物還是她骯髒的恨意。
聽說香菸可以止吐,可是她的潔癖不允許她那樣做。於是她開始秉住呼吸,直至接近窒息,下意識的大口吸取氧氣,嗆了個正著,咳得她臉頰沁出兩行水道。
然後她聽見了那輕巧規律,敲擊門扉的聲音。
「喂——妳要睡到什麼時候啊!」
畢和睜開眼,入眼的先是床鋪上方的木板,扭頭,是被拉上的木門。拉起棉被抹去了臉上的淚痕,拉開門,看見殷蝶就站在房間裡。
「妳怎麼上來了?」畢和抬手搓了搓鼻子。
「來看房間呀,然後看妳又要睡過頭了,就順便叫醒妳了。」
喔,對了,今天好像是殷蝶跟她開始一起上晚班的日子。
「謝囉。」
「謝什麼?叫床服務嗎?」
殷蝶大概是趁她睡著時,熟悉過了房間的設置,很快的就找著了最舒適的位置坐下,那個大小恰好、擺放在地毯上的懶人椅。
「……叫床,如果是剛剛那樣的叫法,妳還沒被解雇真是奇蹟。」
「拿出真實力叫的話我怕我有失身的危險。」
「妳臉皮很厚啊。」
「誠實而已。」
畢和拿毛巾擦臉,望向也看著她的殷蝶。
「來打個賭吧,今天誰房間做得快,就能要求對方做一件事。」
「那有點不公平耶,畢學姐,妳經驗比我多,至少要讓我一間吧。」
「半間,不準討價還價。」
「可以。」
※
殷蝶覺得畢和的運氣肯定很差,今天的客房浴室都特別髒亂,臥室都特別乾淨,她甚至可以坐在浴室的長椅上滑手機播放歌曲替畢和加油打氣,雖然在畢和眼裡看來更像是挑釁就是了。
畢和氣得沒踩穩滑了一跤,摔在濕漉漉的浴缸裡。
「幹,有夠衰!」畢和仰臉大吼。
幸好旅館隔音做得挺好,殷蝶看著落水的畢和,覺得應該下點石子。
「我已經想好要求了,妳要聽聽嗎?」
「隨便妳啦。」畢和自暴自棄的邊擦著浴室地板邊回。
「妳剛才睡覺的時候做了什麼夢啊?」
「妳問這幹嘛?」
「就好奇。」
畢和停下了動作,餘光瞅見了那時候跟他打賭時,一樣望著她的殷蝶。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比焦油更濃稠的嘆息。
「惡夢。」
「具體一點。」殷蝶又說。
「妳是以揭人傷疤為樂嗎?」
「如果換成是我這樣回答妳不覺得就像是在耍賴嗎?」
這人的專長是不是辯論?
罷了,就當作是替她關上門,守住自尊的回禮。
「是回憶,那天參加喜歡的人的婚禮的回憶。」
畢和說完後才看向殷蝶,殷蝶這時卻斂下眸,在思考些什麼似的。
然後她又抬眼,與她對視,「是什麼感覺?」
殷蝶的眼神銳利得彷彿要將她整個人印進眼底一樣,對於發現殷蝶的新樣貌,畢和感到有些新奇。
「比摔倒在浴缸裡痛一萬倍那樣的痛吧。」
「我沒在浴缸裡摔過,還有其他形容嗎?」
這人有完沒完?
「妳是什麼好奇寶寶嗎?」
「嗯,應該是吧。」
她可不是百科全書。
「妳試一次不就知道了?」
「摔在浴缸裡嗎?」殷蝶問,「還是參加喜歡的人的婚禮?」
畢和愣了一下,笑得失聲,「後者最好不要,真的很痛。」
痛得她以為當時自己要死掉了。
畢和提著水桶走過殷蝶面前,見殷蝶沒起身,正轉身要喊她。
「欸。」
「嗯?」
「我喜歡妳。」
※
余九花的直覺已經是神獸級別。
可是畢和想,殷蝶說了我喜歡妳,然後呢?沒有然後。殷蝶抓起對講機,跟櫃檯報了一聲房間清好了,櫃檯說暫時沒有房間可以清掃,於是她們到了員工餐廳稍做休息。
殷蝶跑進了廚房,坐在沙發上看不到在幹嘛。畢和玩起手機,耳邊一下響起嘩啦啦的流水聲,一下是器皿碰撞檯面匡啷的撞擊聲。
遊戲都玩輸了,因為她在意的不行,站起身,假裝要拿飲料,其實是想偷看殷蝶在做什麼。
結果一瞄她止不住嘴角,噗地一聲,發出笑聲。
「哇靠,我人生第一次看到我阿嬤以外的人用電鍋煮綠豆薏仁湯。」
「那恭喜我成為妳人生中的第二個囉。」
畢和一下子就閉上了嘴,這話怎麼聽怎麼遐想連連,即便殷蝶根本沒多說什麼,她只是繼續專注於鍋子裡的水位線,量米杯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沒過那像珠子一樣油亮滾圓的綠豆還有已經在鍋子裡滾了一遍的薏仁。
「原來薏仁要先煮喔。」
「對啊,不過薏仁不用像紅豆泡那麼久的時間。」
「妳是什麼賢妻良母嗎?」
殷蝶重新蓋上了鍋蓋,面朝向畢和,盯著他看了良久,盯得她有些發寒的想轉移視線,殷蝶才開口。
「確定不是妳常識不足嗎?」
「只是我們知曉的領域不同好嗎?戀愛妳就不懂了吧?」
她本來不好意思吐槽剛才那個糟糕透頂的告白,現在看殷蝶好像跟沒事一樣的,就放開來瘋了。
「略懂。」
「妳談過幾段?」
「都單戀。」
「……」哇,是活的母胎單身耶。
「妳確定妳喜歡女的?」畢和歪著頭問。
「沒試過。」殷蝶搖頭,手指向畢和,「妳是第一個。」
等等、她還沒答應吧,什麼她是第一個,別鬧了。
「咳咳。」畢和清了清喉嚨,難得擺出一張嚴肅臉,「妳確定妳喜歡我?」
「嗯。」殷蝶點頭,反問畢和,「懷疑?」
畢和點頭,「超級懷疑,我不覺得我有哪裡能讓妳喜歡。妳喜歡我什麼?」
「長相、聲音、個性。」殷蝶頓了一下,視線竟飄移了半分,隨後低下頭,輕聲地說,「還有……妳的手很漂亮。」
畢和睜大了眼,看了她一會,殷蝶似乎感覺到視線,稍為退後了一些,畢和則靠前了一些,嘴角含笑。
「妳是害羞了嗎?」
殷蝶這才抬起臉,橫了她一眼,「廢話。」
哇塞……,畢和摸著下巴,回味著那眼神。殷蝶那一眼竟然帶了一點嬌羞的媚意,看來真的沒在跟她開玩笑哎……該怎麼辦呢……
畢和右手撓了幾下腦瓜子後,打破了沉默問,「所以妳想怎麼做?交往嗎?我們。」
殷蝶瞪大了眼看她,好似受到驚嚇的貓,「妳要跟我在一起嗎?」
畢和哭笑不得,「是我在問妳啊。」
殷蝶這會又垂下腦袋,眼眸不停的眨動,腳尖垂在地板上拗了又拗,看著真痛。
「不回答就沒機會囉?」畢和忍不住逗她。
「想。」
畢和沒料到殷蝶的反應會那麼大,殷蝶好像也沒想到自己會發出那麼巨大的喊聲,驚得摀住了嘴。
畢和笑了,然後道,「那就交往吧。」
她以為會更加的……怎麼說,那句話,喜歡的人也喜歡著自己不就是奇蹟嗎?
所以她還以為在心意相通的時候會蹦出日本動漫裡參加祭典時必備的煙花之類的。
不過她的腦子倒真像是被炸過一樣,此刻她的思緒跟祭典過後的河岸草坪一樣,亂糟糟的。
還好她已經用這段時間熟悉了步驟,就是腦袋放空了工作也不要緊。
畢和就更不用說了,不管是工作還是戀愛,經驗都比她豐富。
一樣的安靜,不一樣的氛圍。有一點尷尬,有一點曖昧,很近又很遠。
又出去做了一輪房間,她們再次回到餐廳。殷蝶進廚房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綠豆薏仁湯,畢和湊過去問她。
「我也能喝嗎?」
「可以啊。」
於是殷蝶又拿了個碗,盛滿,畢和伸手要接,殷蝶搖頭勸阻,「很燙。」
這時畢和才發現殷蝶扣在碗底部的手指正微微得顫抖著,她快速的用雙手一捧碗緣將碗從殷蝶手上端下放在桌上,即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還是被燙得紅了手。
畢和跑去冰箱前拿出冰塊盒,往碗裡倒了一堆冰塊進去,「這要怎麼吃啊!」
「熱的好吃喔,還對身體好。」殷蝶正經地指點。
「不管,我要吃冰的。」
直到碗內不在騰出熱氣,畢和兩手貼在碗邊,殷蝶問她,「妳在幹嘛?散熱?」
「才不是咧。」
畢和感覺手整個被冰涼的溫度包覆後,雙手兩指一捏碗緣提起殷蝶那碗綠豆薏仁湯就往餐廳中央的位置跑。
放下了碗,回頭看殷蝶呆愣在原地,畢和捏著耳朵朝她喊,「湯匙記得拿兩隻!我沒拿!」
她們並排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兩人就著碗喝湯,畢和挑了一部動漫看,殷蝶隨著她看。
畢和突然道,「冰的也很好吃耶,妳要吃看看嗎?」
殷蝶頓了一下後答,「……,好啊。」
殷蝶正要將伸手過去舀一湯匙,這時畢和卻已經把堆滿綠豆薏仁的湯匙遞過來。
「啊。」畢和對著她說。
「呃。」殷蝶躊躇地瞅著湯匙。
直到在畢和強烈的目光以及湯匙已經貼在她唇上的雙重攻擊下,才終於張開了嘴,喝下那口冰涼的綠豆薏仁湯。
「好喝吧?」畢和問。
殷蝶嚼著綠豆和薏仁,點頭,「嗯,跟熱的一樣好喝。」
「那妳要喝看看熱的嗎?」
「好啊。」畢和望向殷蝶,無視殷蝶端到面前的碗,「餵我。」
還是那副受到驚嚇的樣貌,這人到底有多容易被嚇到。
雖然還是猶豫了一下,不過比剛才快了一些。
舀起恰好的份量,對準畢和張開的嘴,傳遞進去,戰戰兢兢,彷彿在解任務。
[情侶任務]餵對方吃東西(1/1)
「嗯……我還是覺得冰的比較好吃。」
「這樣啊……」
「不過妳餵的話,不好吃也會變得好吃一些。」
殷蝶像是被定住一樣,直直的望著她沒有動作。
畢和轉回頭,繼續看動漫,心裡默默想,她發現了殷蝶的第一個弱點——殷蝶很不禁撩還很不會撩。
當晚,殷蝶並沒有留宿在公司,不過畢和陪她走到了停車場。
「到這裡就好了,妳趕快上去休息吧。」殷蝶催促著畢和。
畢和直勾勾的望著她,在不算明亮的停車場,氣氛有點麻酥酥的。像是浸在酒杯裡的氛圍,連畢和的聲音都聽起來有點變化……大概是只有兩個人的關係,特別清晰,彷彿耳語。
「不做點什麼嗎?」
「什麼?」
「例如……」畢和靠向前。
殷蝶微微一顫,向後退,卻貼到了機身。
太、太近了,汗水還在黏附在肌膚上。
「身體……很臭。」殷蝶穩住氣息說。
「我嗎?」畢和問。
「我說我。」
畢和湊上前聞,「還好啊。」
然後兩人互相盯著對方,僵持了一會,畢和突然笑了起來,伸手牽住殷蝶騰空置放在胸前的手。
「這樣可以吧?」
「嗯……。」殷蝶點點頭,目光停留在交握的手上。
「怎麼了?」畢和好奇的問。
「只是覺得有點開心。」殷蝶小聲地說著,「像這樣牽著喜歡的人的手,有點像在做夢。」
「妳太誇張了吧……」
畢和說著將手指又扣緊了一下然後才放開,「回去吧,到家說一聲。」
這個事情也很不習慣,報備什麼的。
所以直到洗完澡,吹完頭髮,擦乳液不小心被腳趾尖銳得部分擦過,在手指內側劃出了傷口時,殷蝶才想起,畢和牽手後對她說的話。
然後慌忙地拿起手機看到畢和傳來的訊息。
『到家了?』
『睡著了?』
殷蝶按錯了好幾次注音才終於拼出了句子。
『到了……我忘記說了,抱歉』
沒多久就看到畢和已讀以及回傳的訊息。
『到了就好,還以為妳被路邊的壁虎抓走了』
『……那聽起來有點可怕』
『很可怕嗎?那如果是被我抓走呢?』
『不可怕』
如果有那一天,那她連一點掙扎都不會有吧。
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畢和,殷蝶也是在某天和畢和打字聊天的時候才整理起過程。
『大概從第一眼吧。』
『第一眼就喜歡上了?』
『嗯……不能算吧,但就是要努力一下才能不把目光一直停留在妳身上』
畢和躺在床上,讀完殷蝶的話後,呆呆的仰望了一下床板,思索了一下後才回覆。
『妳不怕表白被拒絕嗎?』
『如果被拒絕了也就能好好的專注在工作上了,只能這樣想了』
『也太難過了吧』、『我是如果不確定對方也喜歡我的話,就沒辦法告白的類型』
所以直到最後她跟余九花永遠都處於一個曖昧不清的境地,然後壹百木在她渾然不覺時,已經紮了根,枝條攬住了余九花的腰,捲走了她整個人。
『沒辦法呢,因為我好像就是這樣』、『雖然忍了又忍,但果然還是忍不住了,覺得不說出來就沒辦法繼續過日子了』、『所以就爆發了』
她已經不能視線移開了,中毒一樣的對畢和不可自拔。
『要去約會嗎?下禮拜一我們好像都休假』
殷蝶覺得最近等級提升的有些快,任務解得有些多。
[任務]第一次牽手
[任務]回到家跟對方報備
[任務]第一次約會
但是不疲憊,反而有點亢奮,不行啊,這樣不行啊。殷蝶將腦袋埋進棉被之中,試圖找回一點理智,但無果。
『要去哪裡約會呢?』
『妳想去哪裡?』
『美術館吧,有一場我想看的展』
畢和感覺眉毛瞬間抽筋。
『有其他選項嗎……』
『呃,書店?』
殷蝶隔著手機螢幕都可以感受到畢和的絕望。
『不然看電影吧』
『好啊』
畢和的文字跟本人一樣,真是什麼情緒都很明確。殷蝶趴在床上和畢和討論要看什麼電影、查詢電影的場次,然後漸漸的發懵。
『該睡了』
『嗯~』
『晚安』
『晚安。』
※
不算太意外卻又還是有點意外,跟余九花說了跟殷蝶交往的事情後,竟然沒有被嘲笑洗禮。
『哎呀,那麼快就來放閃了』
『嗚嗚我跟百木開始交往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沒有事情可以閃人了』
畢和實在很想無視她,擺明著假怨真秀。
『我只說我們開始交往了而已,哪裡閃了』
『大概是妳灰暗太久了吧,所以突然說了這麼明亮的話,特別的閃耀喔』
——所以現在才看得見我嗎?
畢和咬緊下唇,直到疼痛感襲上,隨後鬆口牙,刪除了對話框裡的文字。
『只好固定時間替妳照亮一下妳悲慘的倦怠期』
『呸,什麼倦怠,火熱著呢,永遠的蜜月期!』
她之前說什麼去了……,不要在睡前讓余九花有機會對自己秀恩愛。怎麼就學不乖呢……
還有什麼比約會當天來姨媽更糟糕的事嗎?
搭捷運到了百貨公司,離電影開場還有一段時間,殷蝶說想去書店逛逛;她則只想找個地方坐下,幸好書店不只座位多,還很適合睡覺。
選定了位置紮營,殷蝶找書去了,她坐在樓梯上,探了探周圍,對這個環境感到無比陌生,是她八輩子都不會自願踏進來的場所。
「妳要睡覺嗎?」
從頭頂落下的聲音,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抱了幾本書回來的殷蝶。殷蝶發現畢和很喜歡睡覺,在公司的時候也是,一逮著機會就蹦到床上躺著。因為很可愛,而忍不住也爬上床,然後畢和在床上好像特別黏人,攀住了她的腳,頭就往腿上靠,像毛茸生物一般,找尋到合適的位置,蹭了蹭沾附上自身的氣味後,安心睡去。
不過興許是感受到了她不便看書的姿勢,於是要了她的外套,縮成一糰埋進自己的大腿裡再次入眠。
畢和醒來看見殷蝶仍然捧著書閱讀著,忍不住靠過去跟著看,是繪本,描寫著各種妖怪,「妳喜歡看這種書?」
殷蝶將書微微立起,調整角度讓光線不會影響畢和的視野,「就隨便看看。」
畢和點點頭,靠在殷蝶的肩膀上發懵,殷蝶見她無聊,便翻起另一本書,是關於色彩的介紹。
「我喜歡黃色。」
「我喜歡紅色。」
「哎?真假?那不是媽媽喜歡的顏色嗎?」
「才不是咧,有好看的紅色。」
畢和看著殷蝶激動揮著手辯駁,瞅見殷蝶手上的錶,紅色的,「不過妳跟紅色是蠻搭的。」
然後殷蝶就安靜了下來,她看了看手上的錶說:
「電影好像快開場了。」
「那就走吧。」畢和道。
殷蝶今天才知道原來爆米花可以選擇甜鹹各半。
然後直到後來才知道,原來看電影不是為了看電影,可是偏偏她只有在電影院才會乖乖把電影看完。
而她每一次看完電影,總是會陷入進角色的情緒裡頭,久久無法回神,於是恐怖片她是拒於門外的,好險畢和也不愛。
但她認定是悲傷的結局,仍然闖進了心扉,竄進了眼眶,使她神色恍然。
飲料喝多了,散場後她們去了廁所,她從廁所出來時,畢和已經站在洗手台旁等她。
「那個……」畢和看著她手指點著自己的肩膀。
殷蝶不解,偏頭望她,尋求答案。
畢和似乎很無奈,走上來,拉了拉她的衣領,「肩帶露出來了。」
「哦。」殷蝶低頭看另一邊肩膀,安然無事,然後抬頭向畢和望,表示她確認完畢了。
雖然她不懂露出肩帶怎麼了。
畢和淡淡的吐出心聲,「我還以為妳在誘惑我。」
是不是該用冷水潑一下臉,殷蝶洗著手想。
畢和騎著機車送她回家,殷蝶想起了學生時期那些同性情侶。
「她們總是在吵架,吵得很兇,很激烈,在教室在宿舍完全不顧她人的眼光。」
「我不喜歡吵架。」畢和說。
「我也不喜歡。」殷蝶道。
可是為什麼她們總是能夠和好如初,雖然也不乏吵著吵著就分開的。想到這裡,殷蝶胸口有些疼,這時剛好到家了。
殷蝶下車後習慣性的道了聲謝,畢和對此感到些微生疏,姑且當作是殷蝶還沒進入狀態。不過那戀戀不捨的眼神,倒是很明顯。
「抱一下嗎?」
這一幕,刻在了殷蝶心上,她永遠銘記那個向她張開雙手的畫面,還有畢和的擁抱,即使她可能睡醒就又暫且忘記了,可是只要用力地去想,就能夠再次浮現。
如果能在每一刺疼痛的時刻,都會想起就好了,但偏偏她是她,那個被命運詛咒的她。
殷蝶偶爾還是會上早班,而那時作息就會與畢和相反。
「要搬來宿舍住嗎?」
在一次前往下班停車場的路途陪伴,畢和突然問她。
「好啊。」對上畢和充滿冀望的眼神,她沒法拒絕。
畢和陪她回家整理行囊,趁著家人睡著的時間,偷偷溜出家。有點像私奔,殷蝶摟著前座畢和的腰,望著夜空中的月亮,思緒飄得很遠,遠得希望她的那些過往也可以拋的那樣遠,遠得她看不見想不起。
休息室的床是組合式的,畢和那張樓下是床,樓上是個人空間;另一張樓上則是床,樓下是空間,挑高的天花板設計讓一切都很舒適。蜂后很照顧員工,殷蝶得出這樣的感想。
躺在她身旁的畢和吐槽,「不過是討老婆歡心而已。」
余九花以前幹過同行,總想打造一間完美的飯店,壹百木就是個錢多的沒地兒灑的傢伙,老婆想要什麼就給她什麼。
真是讓人羨慕的人生不是?
聊著聊著殷蝶不知不覺已經睡去了,那緩和的呼吸聲迴盪在耳邊,畢和也慢慢的進入夢鄉。
很陌生,所有的一切。宿舍、床鋪、氛圍,還有畢和,記憶喚醒這些事物的存在,可對於這些事物的連結,一絲一毫都沒有被記載。
畢和睡得很平穩,至少神情是的。殷蝶輕手輕腳的爬下床,小聲的洗漱整頓。
從浴室出來,出力失誤不小心讓門發出了碰撞聲,緊張的看向床上的畢和,見她沒被吵醒,鬆了一口氣。
殷蝶坐在地板上靠著那張懶人椅,翻起了從圖書室借閱的書籍。是的,員工福利之一,一間圖書室,殷蝶簡直樂瘋了,在圖書室來回穿梭了好幾趟,她還猶記畢和站在一旁那傻眼的表情。
「妳真的很怪。」
她知道,她一直以這份奇怪為傲,曾經。
畢和睡醒已經是距離上班的一個半小時前,殷蝶看著還瞇著眼的她伸長手不停的在摸索身旁的位置,她站起身爬上床,畢和攬住她的人賴床。
「妳吃飯了嗎?」畢和腦袋靠著她的肚皮問她。
「還沒。」她回答。
畢和一聽,驚得抬起頭,眼皮還沒完全展開,半睜著眼盯著她,「怎麼還沒吃?」
殷蝶頓時說不出話,愣了片刻,才道,「想說,等妳起床一起吃。」
「妳不餓啊?妳可以先吃,不用等我沒關係。」
梅竹美是殷蝶認為這個旅館內最有活力的人,是勤奮的螞蟻,是不曾停止運轉的齒輪。本是晚班負責的房間,梅竹美也替她拆了床,收拾了垃圾。
「她一直都是那樣,她在外面還有兼一份差呢。」
她們趁空檔,偷閒地坐在客房庭院的發呆亭聊天。殷蝶已經沒有當初的大驚小怪,只是她仍然很喜歡這些房間,每一間都有一些變化,細微的,用心的。
「那麼辛苦啊。」
「好像缺錢吧,我也沒多問。」
殷蝶盤起腳拉筋,畢和抬手摀住耳,眉頭皺眉,「不要在我身邊發出那種聲音,我討厭。」
「啊……對不起。」
像是被訓話的小孩縮成了米粒,畢和伸手拉開殷蝶的腿,腦袋枕上去,望見的是那耷拉的眉眼。
「又不是要罵妳,別難過啊。」
「嗯,我知道。」
畢和捏了捏她的臉頰,「笑一個?」
努力的撐起嘴角,即使很尷尬,但好歹是有弧度,即便沒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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