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有一隻黑白貓

 

 

 

 

「圓佑，我夢到一顆很大的月亮。」權順榮瞇了瞇眼，剛清醒的腦袋還在重啟，他整理了一下資訊，才又重新開口：「喔，不是很大的月亮，月亮本來就很大。我是夢見月亮，掉到地球上。」

 

接近午時的陽光熱烈，還沒完全睜開眼的權順榮只能隱約看見全圓佑在院子裡，卻看不清他在做什麼。

 

「夢見月亮通常是好夢，代表事情會圓滿。」

 

全圓佑走過來，看著跟條鹹魚般，掛在賞月廊邊的權順榮，抽了桶子裡的黃瓜往他打哈欠的嘴裡塞。

 

權順榮先是瞪大眼，下意識的闔起嘴，齒尖將黃瓜一分為二，清甜的蔬菜汁水滑入喉嚨。咬著咬著，才終於發現了庭院那三株站立在樹蔭下的小黃瓜。

 

「圓佑，這個小黃瓜是你種的？」

 

「不算，支架是珉奎用的。」

 

哦，那個黑黑高高的同學。

 

就算在樹蔭下，也免不了被夏日艷陽毒辣，全圓佑坐在權順榮旁邊休息乘涼。

 

權順榮捕捉到全圓佑撩起衣襬擦汗的瞬間，壞手沒忍住去蹭一頓腹肌饗宴，結果是人瘦，只摸了一手骨感。

 

「你怎麼還是那麼瘦啊。」

 

全圓佑低聲笑：「還以為你昨天抱我的時候就知道了。」

 

喝醉就變身黏黏怪並且會在隔日裝傻的權順榮有些害臊的摳了摳臉。

 

「哎，喝醉不算啦。」

 

全圓佑吐槽：「真是個渣男啊。」

 

 

 

﹡

 

 

 

閒聊一會，權順榮終於清醒了，兩人討論了一下，午餐決定叫外賣吃炸雞喝汽水。全圓佑沖完涼，搜括了兩人的衣物就上樓去洗衣間了，權順榮洗完澡才從浴室出來，便聽見院子外傳來一道清脆的貓叫聲。

 

比小太陽聽起來有活力，卻有著同樣上揚的尾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他走過去，落地窗外有一搓黑色，晃來晃去的尾巴，那貓保持著平行移動在外頭來回踱步。

 

權順榮有些異想天開，竟感覺這貓似乎是來找人的。

 

他步向落地窗開了個縫，打算看清貓咪的真面目，沒想到這貓挺瘦，一下子就鑽空跑進家裡。

 

是一隻黑白貓，那貓進到屋裡後馬上在客廳躺了下來，看樣子是打算理毛，可是在跟權順榮對到眼後，又立刻爬起來，眼神透露著疑問，彷彿這才是他的地盤，而權順榮是個擅闖的陌生者。

 

權順榮抓了抓後腦勺喃喃：「該不會是圓佑認識的貓吧……」

 

聽到關鍵字的貓耳朵抖了抖，稍微放下戒備似的，讓懸浮在空中的前爪，緩緩放下，蹲坐在權順榮面前。

 

權順榮也緩緩蹲下來，坐在地上，他印象中，全圓佑總是會與貓咪的視線保持著平行，然後全圓佑會伸出一隻手指，讓貓咪嗅聞。

 

貓鼻湊上前，感受著人類指尖的氣味，眨了眨眼，沒有後退，而在原地又打量了權順榮幾眼，接著走上前，趴在他腿間，用爪子撈他那褲子長長的鬆緊帶。鋒利的指尖一度讓權順榮以為自己差點要絕子絕孫。

 

正玩得興味的一人一貓，聽到全圓佑下樓的腳步聲，權順榮下意識僵直身子打算為擅闖住宅的貓做辯解，全圓佑卻早他一步，對著向他跑去的貓說：「玩累跑回來吃飯了啊，十七。」

 

那被全圓佑喚做十七的黑白貓，此刻正像喝醉的權順榮一樣，黏著全圓佑蹭。

 

全圓佑蹲下身，抬起十七的爪子檢查：「很乾淨啊，乖貓。」

 

「我剛剛就在想這貓該不會跟你認識。」權順榮走過來，蹲在全圓佑身邊：「現在我懷疑是不是這個里的貓都跟你有一腿。」

 

「我可不像你這麼渣。」全圓佑故作義正辭嚴反駁，隨後又轉笑道：「是有一爪。」

 

「不過十七是唯一可以進屋的。」全圓佑抱起十七往樓上走：「他好像也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地盤一樣，我家周圍沒其他貓，都被他趕走了。」

 

由於昨晚喝得爛醉，直接睡在一樓，權順榮這才正式上來到二樓，全圓佑就順便跟給他做導覽。

 

「右手邊是洗衣間跟倉庫，左手邊是我的房間跟書房，走廊最末端是廁所。」全圓佑說著，然後走進他說的自己房間。

 

權順榮感到有些驚奇：「原來陽台的路口在房間！」

 

全圓佑眨眼道：「這很神奇嗎？」

 

長年被關在狹窄公寓的權順榮點頭道：「嗯，因為你這陽台有、夠、大。」

 

十七走在前頭領著兩人往陽台外走，權順榮剛才就發現陽台外的涼床，全圓佑忙給十七倒飯，權順榮則在涼床上當魚乾，盤算把洗澡後的濕氣曬一曬。

 

等外送的期間兩人就在涼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十七吃得半飽了，跑上涼床蹭了個位置。權順榮覺得畫面還挺有趣，拿出手機拍了張照。

 

權順榮確認了下照片：「啊，你怎麼拿手遮臉！」

 

全圓佑閉著眼道：「陽光刺眼。」

 

「再一張！」權順榮從涼床上爬起來，遮擋住照耀全圓佑的光線：「一、二！」

 

三還沒喊出口，樓下就傳來了門鈴聲，十七往陽台的欄杆邊跑，於是合照中，一道殘影從兩人之間閃過，要不是大白天，都要以為是靈異現象。

 

「哎，居然又失敗了。」權順榮殘念的說：「不過我跟你拍出來是挺好看的。」

 

兩人邊走下樓，全圓佑邊拿走權順榮的手機看照片，照片裡，權順榮蹲在他上方遮著陽光，只有幾縷光影透過縫隙打在他臉上身上，而他就頭枕著雙手躺在權順榮的影子下，跟隻貓一樣懶洋洋的。

 

「嗯，挺好的。」

 

「那我要發到社群喔。」

 

「喵。」

 

權順榮回頭看跟在後面的十七，蹲下來幫他拍單獨照，十七也沒跑，就乖乖地讓權順榮拍，權順榮索性就也跟十七合照了幾張。一人一貓拍完照從樓梯上下來，看到全圓佑已經把中餐張羅好，一人一貓這才用衝得奔過去他身邊。

 

權順榮啃著雞腿，全圓佑撕開炸雞酥脆的外殼，扒肉過水給十七餵了點，等到十七滿足的窩在中島邊理毛才開始進食。

 

權順榮邊吮手指邊瞧抬腿理毛的十七：「十七是女孩子啊。」

 

全圓佑笑問：「怎麼？像男孩子嗎？」

 

「嗯，他這不是穿了一件西裝嗎？黑白黑白的。」

 

全圓佑伸手撓了撓十七的下巴：「女孩子也能穿西裝的，對吧？十七。」

 

權順榮笑說：「那豈不是要找個穿婚紗的新郎？」

 

「找同樣穿西裝的女孩子也行啊。」全圓佑說：「不過只要十七喜歡就好。」

 

權順榮感嘆：「你真是個隨意的爸爸。」

 

全圓佑搖頭，手指輕拂過十七的臉：「我不是他爸，硬要說的話我們大概是朋友，或是兄妹？」

 

「圓佑，你變成貓了嗎？」權順榮說著，還站起來朝他頭髮裡看，彷彿在找是不是有藏貓耳朵。

 

全圓佑手曲起來，手背捶了權順榮胸口一下。

 

權順榮呵呵笑得瞇起眼，全圓佑力道差不多就跟貓咪出拳似的——不疼還癢。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愛老虎還得變成老虎。」全圓佑挑眉道：「也不是誰都三十了，還能穿著虎紋內褲在身上。」

 

「那是女朋友買的啊……不穿要被唸的……」權順榮頓了下，才又繼續說：「哦……不過已經分手了。」

 

接著沒等全圓佑反應，馬上轉移了話題。

 

「說到內褲，晚點我想去一趟超市。」權順榮拉開褲頭道：「你的內褲我穿起來好鬆……都靠褲子的鬆緊帶撐著。」

 

全圓佑又往權順榮的大腿一掌拍下去：「在吃飯呢。」

 

權順榮撇嘴，扁著嘴將鬆緊帶繫回去——吃炸雞看個內褲怎麼了，大不了也是看到個雞而已。

 

「你差點打到我那裡。」

 

全圓佑無奈的橫了他一眼：「我盡力不瞄準了。」

 

「我尺寸跟你有差那麼多嗎？」

 

也不知道權順榮哪根筋不對，突然就跟內褲槓上了，虎爪這就要扒住全圓佑的褲頭。

 

全圓佑伸長手，筷子就抵在權順榮兩腿之間前：「跟那邊的尺寸沒關係，你的骨架本來就比我小。」

 

權順榮露出好奇寶寶天真無邪的表情：「可是你的褲子我穿得下喔？」

 

「褲子是我弟的，理解了？」全圓佑面不改色的撒謊，不打算說出那是他網購買小的褲子的真相。

 

「好吧，暫時不追究。」權順榮收回爪子，繼續啃雞：「是說浴缸好大喔，晚上要不要一起泡澡？」

 

「不要。」

 

 

 

﹡

 

 

 

十七理完毛就跑沒影了，不知道上哪找個好地方睡午覺去了。而在主人家撒野的權順榮被勒令收拾午餐殘骸；主人則在廚房裡把早上摘的小黃瓜切小塊處理，打算將它們醃了當晚餐配菜

 

權順榮覺得小黃瓜生吃就很美味，全圓佑則受不了小黃瓜特有的菜味。權順榮說全圓佑是在抹殺小黃瓜的自尊，全圓佑說：「要不然你洗澡不要用沐浴乳。」

 

然後權順榮安靜如砧板上的小黃瓜。

 

權順榮收拾著偶爾湊過去蹭一塊黃瓜吃：「辣椒少放點。」

 

「沒放辣椒呢，就灑了辣椒粉。」全圓佑嚐了一塊拌好佐料的黃瓜，又遞了一塊到權順榮面前：「吃看看。」

 

權順榮舌頭一伸把黃瓜塊捲到口中，喀滋喀滋咀嚼，蒜的香味、一點醋的酸味，還有微微的辣跟適中的鹹：「好吃。」

 

全圓佑勾了勾左邊嘴角，洗刷調料食用的鍋碗瓢盆：「充電器在我房間，我看看冰箱缺什麼，列個購買清單，好了再喊你出門。」

 

「好。」

 

上樓權順榮發現十七也在房間裡，肚皮朝上睡得正香。聽著十七呼嚕呼嚕療癒的打呼聲，權順榮也不知不覺倒在十七身邊睡著了。

 

 

全圓佑在手機裡建好清單，朝樓梯口喊了好幾聲也沒聽見人回應，走上樓，往房間一探頭，就見十七趴在權順榮胸口上，權順榮眉頭扭曲的跟毛毛蟲似的。

 

全圓佑忍住笑意，對著一人一貓拍了好幾張照片才把權順榮叫醒。

 

權順榮睜開眼看見趴在他身上的十七，一手揉眼一手拍十七的屁股：「原來是你害我做了奇怪的夢啊。」

 

全圓佑好心地將十七抱到自己腿上問他：「夢見了什麼？」

 

 

「嗯……」權順榮盯著全圓佑的臉一會兒，呆滯道：「我忘了。」

 

 

 

﹡

 

 

「你變得好會生活啊……」權順榮推著超市的推車，看一旁一手拿手機，熟門熟路在超市裡尋找購買清單上物品的全圓佑。依稀記得以前在學校那會兒，已經瘦得跟竹竿似的全圓佑，中午老是拿一包蔬菜餅乾當飯吃。

 

「喔……學珉奎的。」兩人經過了零食區，全圓佑拐了進去，問順榮：「家規，不在清單上的東西只能買兩樣，你要哪一個？」

 

「你越講我好奇珉奎是哪號人物了。」權順榮指了一包原味洋芋片：「跟你在學校那麼好的話，為什麼我好像沒怎麼遇過？」

 

全圓佑自己也抓了一包洋芋片，聽了權順榮的話，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低頭悶笑。

 

「你突然這麼問我才想到……」全圓佑嘴角沁著笑道：「你那時不是也有個常常走在一起的朋友嗎？」

 

瞧見權順榮仰臉回想的模樣，全圓佑又補充：「跟珉奎相反，個子不太高，白白的那個……」

 

掌握了關鍵字，權順榮才恍然道：「哦！你說知勳啊。」，接著問：「怎麼了嗎？有過節？」

 

「嗯……算是吧？」全圓佑在腦中彙整了一下資訊：「我們升上二年級，新生報到那天，珉奎剛入學在學校裡亂晃，沒注意看前面撞到了人，馬上跟人道歉了，不過他是這麼說的：『啊，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前面有人。』，然後又接著說：『咦？你好，你也是新生嗎？』，對方還沒回答，他又轉頭問我：『哥，學校女同學能穿制服褲子了呀？』，就是問的時候嗓門有點大，面前的人也聽見了。」

 

權順榮趴在購物車推把上笑得眼角溢出淚滴，調節了一下呼吸才緩過來：「我想起來了……那天是不是我們二年級還做了體檢。」

 

全圓佑點頭：「沒錯。」

 

「我還記得那天下午有社團招攬的活動。」那天對權順榮有些特殊，難得滔滔不絕：「體檢完知勳就跟我說他不繼續待在舞蹈社了，他說自己對彈吉他更有興趣。但我其實聽到了體檢的時候醫生跟他說運動過度也會造成身高無法增長的可能性的建議。那時候知勳是真的很想長高啊，我就也沒勸他留下了……本來他真的是我很好的跳舞夥伴，不過沒想到後來你出現了。

 

雖然我那時候看到你是想說，應該是個帥哥來練舞想把妹吧……可是你沒有，你跳得好認真，又手長腿長的跳起來特別好看。」

 

全圓佑聽著權順榮的話，結帳，提起購物袋，遞了其中一只給權順榮：「就算這麼誇我晚上還是得洗碗。」

 

權順榮笑瞇瞇的接過，怎麼看都比較輕的那一只購物袋：「實話實說而已。」

 

 

騎車返家的路上，他們又到了甘三伯的雜貨店買酒，順便捎走了到雜貨店找小太陽玩耍的十七，十七被安置在全圓佑與權順榮之間的位置，躺得十分舒適安心。下車時更是自動的鑽入權順榮提得那只購物袋中。

 

誰說貓不護主，權順榮得跟他吵。

 

晚上吃下午醃得小黃瓜塊和用泡麵做的豆漿冷麵，小黃瓜清脆開胃，冷麵涼爽解暑。權順榮一下子吃得撐了決定動動身子消食，便在客廳拉筋走動，走著走著似乎冒出了什麼靈感，隨即編起了舞。全圓佑看著進入自己世界的權順榮，乾脆的包攬整理洗碗的工作。等權順榮回過神，全圓佑已經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

 

擦著頭髮開玩笑道：「不想洗碗沒關係，好歹去把自己洗乾淨吧。」

 

「是，皇上。」權順榮自動認罪，單膝跪伸手準備接下全圓佑的濕毛巾：「愛卿淨完身就來服侍您，請稍等。」

 

全圓佑拿毛巾抽了權順榮一下就饒過他了，權順榮洗完澡，全圓佑正坐在客廳沙發前幫十七梳毛，明明他的頭上還蓋著毛巾，肩上衣袖都濕了一片。

 

於是乎，權順榮倒是真服侍了全圓佑一回，他坐在沙發上幫全圓佑吹乾頭髮，全圓佑梳完十七的毛，又給十七點除蚤藥、餵化毛膏。

 

這個家，顯然不是坐得越高，地位就越高。

 

 

兩人一貓拾綴完，就這樣聚在客廳裡，全圓佑用手機看書，權順榮跟全圓佑要了一本筆記本趴在地上畫寫舞步，十七在兩人伸手可及的地方仰躺著，時不時打呼嚕誘惑兩個人類撫摸，摸得舒服了就蹬腳，不舒服了就啃手指，權順榮五根手指都鑲上了牙口戰勳。

 

等十七睡著了，兩人才彷彿像等孩子睡去的家長般，坐到餐桌邊，喝酒吃洋芋片。

 

全圓佑也不知道是男人三十了還跟小孩一樣幼稚想證明酒量真的沒那麼差，還是純粹權順榮成了酒鬼，或是……

 

「我還是有點搞不懂為什麼會分手啊？」

 

嗯，差點忘了——他失戀。

 

「詳細說說，我聽。」

 

權順榮早已經趴在桌上，含含糊糊，磕磕巴巴的說著他跟她的事。全圓佑也不確定他是醒著還是醉著，便梳理了過程複誦給他，直到權順榮緩慢的點了點頭。

 

全圓佑斂著眸，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你是不是覺得她是因為你的條件已經不夠好了，她才會選擇別人？」

 

趴在桌上的不明物體，身子明顯的震了一下，隨後點頭認同。

 

「也許是吧。」全圓佑淡淡的說著：「那又如何？」

 

權順榮這會兒臉才從側邊揚起臉，仰臉看向面前的全圓佑。

 

「也許她花了一些時間陪你走過一段路，但顯然她看到了更好的風景決定拐彎，她選擇她喜歡的，而你不也是要選擇你喜歡的嗎？你們喜歡的風景已經不一樣了。

 

目的地不相同的人，是不會往同一個方向前進的。」

 

全圓佑凝視著權順榮說：「所以，你可以繼續前進了，順榮。」

 

 

他們依舊關了燈喝酒，明明沒有坐在窗邊，權順榮卻在全圓佑的眼裡看見了月亮，柔和的，不刺眼的，卻閃耀的。

 

 

「不要，我要在這裡休息到下一次滿月。」

 

「嘖，你個麻煩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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