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有一隻黑白貓

 

 

 

 

 

 

大邱的夏季，其實晴天雨天通常各半，沒想到權順榮都待了三天，一滴雨都還沒瞧見。

 

早晨太陽不曬，微風正好，全圓佑雖說不是多勤勞的人，但就是特別熱衷於曬棉被。他抱著兩榻被子扔進了洗衣機裡，等待棉被洗淨的期間，下樓刷牙順道沖了沖浴室地板，回到洗衣房棉被已經脫水完了。裝籃提起，走向陽台，雙臂甩動，抖開棉被掛在曬衣架上，這時不遠處傳來那在這個地方逐漸變得熟悉的聲音。

 

「小太陽你好重啊！早知道就不拖著你出門了！」

 

權順榮喘著氣，懷裡抱了一隻類球體的橘貓，身旁跟著一隻黑白貓，腳步輕盈，叫聲清脆，嘴角翹起的弧度彷彿在嘲笑身邊愚蠢的人類。

 

全圓佑趴在陽台欄杆上，對著權順榮喊：「順榮啊，早餐呢？」

 

早上起床，權順榮就突然閒不住身子做起了伸展操，說自己這幾天太怠惰了，應該要做些運動。謝絕了全圓佑的拔草提議，與準備出門溜達的十七結伴往屋外跑，還大放厥詞的說要跑完整個村再悠閒地拎著早餐回來跟他一起享用。

 

 

權順榮全身溼答答的像是在雨天玩水的貓，他用盡剩餘不多的力氣朝著全圓佑大喊：「圓佑，救我！」

 

回應他的是全圓佑放肆的笑聲。

 

 

最終，小太陽在全圓佑的單車護送下，安全的返回了雜貨店。而洗了澡的大貓咪，嗯…準確來說是沖了澡的權順榮，則在廚房裡，吃長得像貓糧的麥片配冰牛奶。

 

「感覺像是在吃點心……」權順榮顯然不滿足於美式風格的早點，舔了舔唇角的奶漬，眼眸裡還散發著飢餓的訊號。

 

見十七不餓，全圓佑倒了一杯水加幾個冰塊讓他舔著玩，他也不怎麼餓，就倒了一杯果汁喝。

 

在權順榮準備添第二碗麥片時，全圓佑出聲制止道：「中午帶你吃你愛吃的，別現在就吃飽。」

 

權順榮聽到他這麼說眼睛都亮了，立刻就接著問：「吃什麼？」

 

「泡菜炒飯。」全圓佑說：「這幾天你吃飯配的泡菜也是那間食堂的老闆娘做的。」

 

才不過填完牙縫的權順榮，口水不爭氣的通通擠到了嘴邊，克制地往回吞了吞才道：「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吃？現在？」

 

「還沒開門呢。」全圓佑撐著臉好笑的瞧他一臉貪吃樣：「做點飯前運動吧，等等吃得更香。」

 

 

權順榮就像是獲得大人承諾的小孩子，勤快的摺衣服，擦窗戶，收被子，直到肚子傳出了咕嚕的聲響，才回過神來，看著坐在書桌前用電腦的全圓佑。

 

全圓佑還沒等他開口就摘下了耳機：「我們去吃飯吧。」

 

 

應該是錯覺吧，全圓佑怎麼可能長出貓尾巴，那麼大一條，毛絨絨的黑漆漆的。

 

 

 

全圓佑將腳踏車從車庫牽了出來。

 

權順榮問：「很近嗎？」

 

「十分鐘內。」全圓佑說完，忽然嘴角微微彎起，接著說：「你想要騎車還是跑步？」

 

權順榮毫不猶豫道：「騎車！我要騎！」

 

全圓佑順勢往後座坐，拍了拍腳踏車椅墊：「那就交給你了。」

 

 

啊……果然不是錯覺，那條黑色的尾巴好粗，好像連貓耳朵都長出來了，黑得油亮。

 

 

村子不大，權順榮早上就跑過了，大概只花了二十幾分鐘，其中不包含誘拐小太陽一起運動花費的時間。

 

按照全圓佑那隻長臂的指揮，他們騎到了村的外圍，前方可以看到一座小山坡，他們越騎越近，直到來到山坡下，全圓佑的手指就這麼指向了半山腰處。

 

全圓佑拍了拍權順榮的肩膀：「就那裡，騎吧。」

 

權順榮誠懇地提出其他方案：「……不能我們兩個都下車用走的嗎？」

 

全圓佑笑瞇瞇道：「你不是想運動嗎？」

 

「我覺得我今天的運動量足夠了！」權順榮說完，還裝模作樣的捏了捏大腿。

 

「可是我看氣象說明天會下雨，不如今天就補齊明天的運動量？」

 

 

權順榮一瞬間好像看見了一隻大黑貓坐在後座。

 

 

 

權順榮騎到一半差點緩不過來，連帶著腳踏車晃得厲害，全圓佑毫不猶豫地跳下座，走在身後，用著若有似無的力氣幫忙推動。

 

他們停在了一棟被藤葉枝條包圍的鐵皮屋外頭，稍微往裡邊走一些，才能看見小小的一塊招牌。

 

「炸醬麵食堂？」權順榮站在店門前讀招牌上的字。

 

全圓佑停好車走過來，邊拉門邊說：「嗯，炸醬麵店，可是泡菜炒飯很好吃。」

 

權順榮相信全圓佑這次沒拐他，因為這幾天餐桌上的泡菜幾乎都進到他的胃裡了。

 

店裡不大，位置差不多就十幾個，幾張桌子放在做高的平台上，平台鋪著榻榻米，放了坐墊。

 

埋頭切菜備料的老闆娘聽到開門聲，馬上揚起頭，抬手用毛巾抹去額頭汗水的功夫，臉上已經堆滿笑容：「圓佑，你來了啊。」

 

全圓佑也露出微笑回道：「老闆娘，我帶朋友來吃飯了。」

 

「您好！」權順榮點頭問好後，語氣興奮地說：「圓佑跟我說您做的泡菜炒飯特別好吃！所以特地帶我來的！」

 

「他很喜歡您做的泡菜，這幾天天天吃。」全圓佑補充說道。

 

老闆娘笑得瞇起了眼：「那太好了，這幾天我又醃了不少，等一下順便帶一箱回家。」

 

小小的店品項不多，幾個手寫的牌子掛在牆上，都是些韓國食堂會出現的國民料理。權順榮理所當然的要了泡菜炒飯，全圓佑點了炸醬麵之外，還點了一盤小的糖醋肉以及一碗大醬湯，主要是點給權順榮的，免得他待會吃完炒飯那張嘴又叭叭地嚎說只夠塞牙縫。

 

時間還不到正午，就他們一桌客人，老闆娘忙了一下很快就把飯菜端上桌。熱騰騰的香氣，權順榮急匆匆囫圇地喊了一句『我開動了！』，如餓狼似的扒飯入口，燙得直張口哈氣，全圓佑看在眼底好心地斟滿了一杯冰水推過去。

 

「沒人跟你搶，慢點吃。」

 

「嗯嗯。」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水，照樣把腮幫子堵得滿滿的。

 

『跟隻貪吃的倉鼠一樣。』全圓佑攪拌著炸醬麵心想。

 

泡菜炒飯跟全圓佑說得一樣非常美味，但是不妨礙他權順榮吃著炒飯想著炸醬麵。

 

「圓佑，炸醬麵也看起來好好吃喔。」

 

權順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起來更像倉鼠了。

 

笑意溜到嘴角，全圓佑輕笑一聲，盤子往權順榮推過去一些：「夾吧，權一口。」

 

權順榮有些害羞地摳了摳臉：「哎，好久沒聽到這個綽號了。」

 

「是嗎？」全圓佑看著權順榮一點都不客氣的一大口，調侃道：「明明還是看到好吃的就想討一口。」

 

權順榮嚼著麵，回答的含含糊糊，不過全圓佑還是聽懂了——「因為只有你會分我嘛。」

 

 

正午，客人陸陸續續落座，不大的店很快就要客滿了。老闆娘的小兒子負責應付一些附近的外送，全圓佑吃飽了，就順手替老闆娘端菜洗碗。

 

權順榮覺得這個樣子的全圓佑很新鮮，忍不住一邊夾糖醋肉，一邊拿手機拍他。

 

「圓佑呀，看這裡。」

 

全圓佑攥起拳頭就朝鏡頭面前揮去，權順榮也適可而止的裝作害怕的樣子收回手機。

 

鄉下的作息十分規律，過了正午就是一片清閒。洗碗用的防水手套也回到了老闆娘手上，兩人坐在靠近廚房的位置邊與老闆娘閒聊。

 

老闆娘原先也在首爾，後來因為離婚才回到鄉下，小小年紀就嫁人，也不懂替自己尋後路，就只懂得家事做飯。為了養活孩子，也就硬著頭皮開了一間食堂，也不知道怎麼宣傳，尷尬的地理位置，也沒幾個人會經過。

 

也就全圓佑一個同他異鄉而來的人，竟是自己隨意的遛到了食堂來，成為了食堂第一名客人。老闆娘第一次接待食客有些慌忙，上菜時還打翻了湯，濺了一些在全圓佑衣褲上。老闆娘緊張的不停道歉，全圓佑只說了自己沒事並反問她有沒有燙著。

 

還以為那日之後不會再看到這名客人了，沒想到隔沒幾天全圓佑就再度光臨，客人也陸續的變多，一問之下才曉得是有人替店寫了宣傳的文章，村裡來吃飯的人則都直接說是那個年輕人報來的。

 

老闆娘看似開玩笑地跟權順榮說：「要是再年輕一些，沒有負擔一些，我可就要想辦法把他倒追到手了。」

 

全圓佑用咧嘴的大笑掩飾害臊，權順榮坐在兩人之間，距離老闆娘近一些，看得更加清晰。老闆娘已經充滿細紋的眼角，卻遮擋不住少女心思的眉目。

 

 

這個村，很愛貓。

 

 

 

老闆娘的小兒子外送回來了逮著全圓佑要找他打遊戲，全圓佑突然想到些什麼，拽了拽權順榮的手臂：「你不是最近在練社團表演的舞蹈嗎？這個叔叔是舞者，你可以讓他幫你看動作。」

 

全圓佑今天真是找盡了各種方法讓他好好運動，不過因為飯菜好吃，確實吃撐了，是需要適度的飯後運動。

 

權順榮接過少年遞來的手機，螢幕播放著他們練習時錄製的影片，他這麼邊看邊跳，就學了八、九成，少年看得不覺張大了嘴、滿臉驚奇，馬上扒著權順榮手臂嗷嗷叫著說要拜他為師。

 

老闆娘聽了還有些認真地問權順榮怎麼收費，權順榮趕緊擺手解釋自己就待著玩一陣子，之後還要回去首爾找工作上班。

 

老闆娘點點頭，笑說：「這樣啊……那這段時間有空多來玩啊。」

 

 

回程路上，全圓佑牽著車，權順榮並排跟他走一起，全圓佑細說了一些關於老闆娘的事，例如老闆娘是因為家暴不得已離的婚；因為討厭那份回憶也跟著討厭起了都市，跟甘三伯不一樣，不喜歡被喊名字，同樣是因為那份過於悲慘的回憶。然後還有泡菜炒飯其實原本不在菜單上，是有一次他去店裡跟老闆娘買泡菜順帶被留下來吃午餐才品嚐到的家常菜，他覺得不比其他食堂遜色，就跟老闆娘提議加到菜單裡了。

 

權順榮聽完全圓佑說的話後，想了想問：「圓佑你呢？是因為喜歡這裡才留下來的嗎？」

 

「嗯……」全圓佑思考了一下，才緩緩道：「……」

 

雷就這麼毫無預警的砸破了天，兩人仰頭才發現不遠處有一團烏雲正往村這裡逼近。

 

權順榮跳上了車，雙手緊緊地抱著全圓佑的腰：「衝呀！不要被雨追上了！」

 

全圓佑認命的踩著踏板，騎得稱得上是飛快，卻始終快不過無情雨水。

 

十七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緩緩爬起來踱步到了玄關，看著兩隻濕淋淋的大貓快步走進來，嘴上吵吵鬧鬧的結伴走向浴室，他想破了頭都無法明白人類為何已經濕了身子還要再到那個會冒出水的地方再把身子弄得更濕。

 

 

 

權順榮覬覦那大浴缸已久，今天總算因為雨天遂了願，跟全圓佑一起泡在了裡頭。浴缸的深度恰好是盤腿坐著能夠泡到肩膀，全圓佑差了一些，只能泡到鎖骨那兒，大片的肩頸肌膚裸露在外，權順榮靠過去雙手撩水潑他肩膀。

 

全圓佑本來還以為權順榮要鬧，但看他認真為撥水取暖的樣子，頓時抿了抿唇沒作聲，任由一池熱水漣漪四起，被溫柔的捧起卻又快速的墜落，析淅瀝瀝的聲響砸在耳膜上也沒能遮蓋住他的心跳。

 

「對了，圓佑，你剛才說什麼？」

 

「什麼？」

 

「你喜歡這裡嗎？」

 

「這裡有很多貓。」

 

權順榮點點頭，停下了掬水的動作，靠到了全圓佑身邊，手臂緊貼著他。

 

「我喜歡這裡，這裡讓人覺得很舒服，但是也喜歡首爾，那裡有很多可以完成的事情。」

 

全圓佑用低低的嗓音回他：「喜歡就好，不必做選擇。」

 

「那你…喜歡首爾嗎？」

 

沒有雷聲肆虐，沒有水聲濺落，只有渺渺熱氣蒸騰四散在他們之間，這點障礙阻撓不了權順榮的溫度聲音，直接闖進了他的耳裡心裡。

 

「上高中那會兒挺喜歡的……現在十幾年過去了，不太確定。」

 

「也是……變了不少。」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全圓佑覺著泡夠了便起身出浴池沖身子。權順榮趴在浴缸邊，視線赤裸裸的盯著他洗澡，全圓佑被看臊了拿蓮蓬頭對著他噴水。

 

「哎，變得好大。」權順榮有時候特別愛說擦邊黃話，還喜歡笑得一臉賤兮兮的：「誰能那麼有福啊。」

 

「我可以讓你當上那個有福人。」全圓佑深知，只有更狠才治的住他。

 

「好危險，晚上我要求分房睡。」

 

「你睡陽台，我睡房間。」

 

 

十七餓了，跑到浴室門口叫喚半天沒人搭理，喊累了便放棄浪費他好聽的嗓子，趴在原地等飯，心裡想著人類真是奇怪，躲雨急匆匆，洗澡慢吞吞，貓兒咕嚕嚕，浴室嘩啦啦。

 

 

——好濕好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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